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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燃灯”接力——张桂梅和她的学生们

日期:2025-12-23 来源:新华网 浏览量:0

岁末的云南丽江市华坪县,山还是绿的。“中国共产党万岁”几个大字立在狮子山头,静静俯瞰着山脚下的县城。狮子山脚下,华坪女高传来阵阵读书声。

  回望即将过去的这一年,张桂梅依然在平凡中坚守。她照旧在清晨催促学生起床,高考时守在考点外,夜里和老师们琢磨教案,一个环节也不敢松劲儿。

  在日复一日的耕耘中,有几束特别的光在岁月里留下印记。今年5月,张桂梅日常使用的小喇叭等5件(套)实物被国家博物馆正式收藏。国博收藏小喇叭,也意味着张桂梅、华坪女高,进入了国家记忆殿堂。

  对每一位学生而言,在女高的三年,一千多个日夜,真是一场漫长又寂寞的远征,小喇叭一直陪伴着她们。“跑起来,都跑起来!”“还有一分钟,还有三十秒……”从督促起床到深夜巡寝,它日复一日穿透大山的宁静。

  她们有共同的奋斗记忆。凌晨五点半起床,六点晨读,雷打不动的课间操,张桂梅拿着小喇叭“快一点,再快一点”的督促。

  自2008年建校以来,华坪女高已帮助2000多名山区女孩走进大学。

  当高考结束,告别小喇叭,读完大学,山外的世界敞开大门,改变命运的契机来临时,是扎根故乡?还是走向远方?

  华坪女高不少毕业生做出了坚定的选择。张桂梅小喇叭播撒的星光,被她们带回大山,化作一盏盏温暖的灯,照亮更多山路。

  这或许就是教育最完整的意义——它不仅让光走出去,更让光照回来,接力“燃灯”,最终让整个山乡都亮起来。

从星光到星光

  在华坪女高,时间仿佛被拉长了,又仿佛被压缩了。

  在校园里,清晨五点半的星星和月亮还挂在天空,山里的雾气还没散尽,宿舍楼已经亮起灯。学生们穿衣洗漱的动作很快,从宿舍到教室,脚步声回荡在校园里。

  七点早自习结束,孩子们如红色溪流般冲出教学楼,快步跑向食堂。张桂梅的小喇叭声不时响起:“快一点,再快一点!”食堂里没有喧哗,十分钟内,许多人已收拾碗筷返回教室。

  “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,我欲于群峰之巅俯视平庸的沟壑。我生来就是人杰而非草芥,我站在伟人之肩藐视卑微的懦夫。”每个清晨,一身红色校服的女孩们高声诵读誓言的声音都会响彻校园,人人朝气蓬勃。

  华坪女高的一节课比其他学校都长:白天一个小时,晚自习一个半小时,每一分钟都塞得满满当当。老师讲课声音洪亮,内容扎实;学生低头记笔记时,能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。

  从清晨天没亮透,到晚上十一点下自习,女高的时间像一条绷紧的弓弦。匆匆步履、琅琅书声,你能感受到它在积蓄力量,等待某个时刻的释放。

  女高的作息表由张桂梅制定,把可以用的时间“挤干”。而制定者本人也是执行者——她住在学生宿舍,比其他人更早到教室。天还没亮,她到走廊巡看,在楼道里给老师“打卡”。午休时她到宿舍查寝,吃饭间隙拿着小喇叭催促,学生做“红色课间操”时,她站在队列里挨个纠正动作。

  由于胃病,张桂梅经常只喝点粥、吃一块饼。她翻开办公桌抽屉,把瓶瓶罐罐里的药片抓一大把塞进嘴里。因为关节痛,她的手上贴满膏药。

  最近,得流感的学生多了,张桂梅忧心忡忡:“一生病就是七八天、十来天上不了课,这都高三了,太影响学习!”

  “多穿点呗!都感冒了!”课间休息时,她看到戴口罩的学生就会大声叮嘱。晚自习后,她检查最后离开的学生是否锁好了门。深夜十一点后,她办公室的灯还亮着,整理一天的情况,准备第二天的工作。

  很多时候,张桂梅的操心不是絮絮叨叨的叮嘱,而是一种沉静的陪伴。她站在教学楼门口,看学生们小跑着经过,眼神里有催促,也有心疼。

  小喇叭一直是她身边最忠实的“伙伴”。校园里空间开阔,张桂梅嗓子沙哑、肺活量不足,生病时的喊话孩子们更是听不见,常常吼到发不出声、说不出话来。“没办法,我才去菜市场买到了第一个小喇叭。从那以后,总算有了能传递声音的工具。”张桂梅说。

  后来,张桂梅请人每年去昆明一家批发市场,成箱地批发小喇叭。教室、走廊、宿舍里都放着,随手就能拿到。这么多年来,她已记不清用坏了多少个。

  从“快点快点”的声声督促,到歌曲《万疆》的豪迈,从小喇叭里传出的话语,几乎每天都在华坪女高重复着,陪伴着孩子们从起床、晨读、吃饭、上课到就寝,让每个人都知道时间的珍贵。

  时间,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。这里的节奏快,像山里人在大雨来临前抢收晾晒的玉米,又像候鸟在季节变换前日夜兼程地振翅南飞。从老师到学生,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,紧张中透着默契。

  严厉的另一面,是细心的慈爱。冬日的华坪,早晚温差大。“天气冷,孩子们学习很辛苦。昨晚我让食堂给孩子们加餐,买了490多个汉堡,一人一个。”张桂梅笑着说。

  星光是最忠实的见证者——清晨的星光看着她们走向教室,夜晚的星光陪着她们走回宿舍。星光还记录着每一道被攻克的数学题,每一篇被背诵的课文,每一句激昂的誓言,每一个关于“高山”与“人杰”的执念。

  这日复一日的奔跑与坚持,要到高考那一刻。

  而当三年苦读结束,当大学的日子成为过去,当改变命运的机会真正摆在面前——

  她们,会怎么选?

故乡,归去来兮

  在一些偏远闭塞的地方,“故乡”二字常常意味着跨越的起点,而非归处。

  但在华坪女高很多学生的心里,故乡却是另一番模样——看得见,也回得来。

  2008年,全国第一所公办免费女子高中——华坪女高成立。自建校那天起,校长张桂梅就定下规矩:学费、住宿费全免,只收少许伙食费。家庭困难、基础薄弱的女孩,都被一一接进了校门。

  十七年来,这所学校送出去2000多名学生,帮助她们走出大山,圆了大学梦。毕业后,多数人回到云南各地工作——永善、马关、宁蒗……卫健系统、乡镇机关、派出所、三尺讲台,都能看见她们的身影,而且大多数人仍坚守在边疆山区。

  那一份归来的名录上,写着教师、医生、护士、警察、基层公务员、农业技术员……对很多人而言,故乡是“回不去的远方”,但对她们来说,却是可以用双脚重新走过、用双手一起建设的土地。

  “她们出来见了世面,看了外面,再回来,就不一样了。”张桂梅说,“这和不出来,是两回事。”

  12月13日,华坪女高第一届毕业生、华坪女高数学教师周云丽正在为学生讲解题目。本组照片摄影:新华每日电讯记者彭奕凯

  高三数学老师周云丽,就是那个“不一样”的人。

  在华坪女高高三62班的教室里,门上贴着高考倒计时牌,课桌上堆满书本。周云丽站在讲台上——她是女高第一届学生,也曾是命运轨迹里一个不肯认命的“叛逆者”。

  1993年,周云丽出生在华坪县石龙坝镇的一个小山村。她和大两岁的姐姐周云翠,与患有小儿麻痹症的父亲、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。家庭贫困、母亲早逝、自己右眼失明……生活像大山一样压过来。

  2008年,姐妹俩因家境困难面临辍学。刚刚成立的华坪女高,为她们撑开了一把伞,让姐妹俩有了学习的机会。“遇见张老师,是我们这辈子最大的幸运。”周云丽说。

  2015年,姐妹俩又同时大学毕业,一个学的数学,一个学的会计。当年拿到录取通知书时,家里根本凑不齐两份学费,是张桂梅拿出自己的奖金,又四处奔走筹款,才把两人都送进了大学。

  这份情,沉甸甸地压在心底,也明灿灿地照在路上。2015年,周云丽大学毕业,原本已考取宁蒗县一所中学的正式教师岗位,可听说母校缺数学老师,她几乎没有犹豫,放弃编制,回来当了一名代课教师,一年后才转正。

  总有人问她:“你读了大学,为什么还回来?”她的理由很实在:“正好缺人。”可这份“正好”背后,是一次心照不宣的奔赴。

  “我非常希望得到张老师的认可。当她同意我回来时,我太高兴了。”周云丽说,“现在,张老师老了,我们长大了。”

  张桂梅常在假期去家访,尤其是寒暑假,几乎日日奔波在山路上,她见过太多艰难与无常。“从一些困难的学生家里走出来,常常哭得说不出话。”张桂梅回忆。如今,她仍然盼望孩子们走出大山,却也期待着一些人能学成归来:“家乡多一个人,老人和孩子就多一份依靠。”

  “村里有山、有树、有房子,还得有人。我以前总让学生‘飞’出去,别再回来。现在想想,能回来还是回来吧。”张桂梅说。

  无论身处何地,辛勤工作都是为国家与社会添砖加瓦。然而,对于地处大山深处、经济转型发展处于关键期的华坪县而言,从这里走出去的女高学子在学成之后选择归来,其意义格外珍贵。

  历经“一煤独大”的发展瓶颈与产业转型的艰难探索,如今的华坪依托生态、气候等优势愈加成为热土,发展基础与各类条件也今非昔比。

  一个孩子考上大学,一个病人重新站立,一片果园迎来丰收,一场纠纷得以化解……从华坪到更远的地方,这些姑娘像山里的树,枝叶奋力伸向天空,根却在泥土里越扎越深。

  “不管我们在哪个行业,都要为家乡的建设添砖加瓦,让父老乡亲知道,有你们这一代年轻人,是他们最大的福气。”张桂梅的话语朴素而有力。

  一年年过去了,一届届学生毕业了,但师生之间的情感,并未被时间冲淡。毕业多年的学生,至今仍彼此牵挂、互相打听:“张老师身体还好吗?”“你最近回学校了没?”

  可张桂梅常把回来看她的学生“赶走”,“别总惦记我,好好工作!”

  严厉的话,藏着最深切的期望——愿她们向前走,但若回头,故乡永远有路可归。

回来的路,各有各的走法

  “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……”从女高毕业十多年,华坪县中医医院康复医学科主任刘琪美背出女高的誓言时,已经泪流满面。这句话,是她人生的真实写照。

  生于1992年的刘琪美穿着白大褂,干练的短发和当年从华坪女高毕业时一个样。若非张桂梅和女高,她的求学路早因家境贫寒而中断。弟弟久病、乡亲看不起病的经历,让她立志学医。她选择针灸推拿专业,原因是“想让家人和乡亲看病更方便”。

  毕业时,她放弃昆明诊所的工作机会,回到华坪县中医医院。“离家人近,离需要我的乡亲近。”她说,“针灸能带回家,村里的老人行动不便,都可以到我家来做治疗。”

  康复医学科的工作琐碎重复:问诊、查房、写病历、调医嘱。患者多是山区老人,中风偏瘫、关节疼痛、术后康复是日常主题。从临床医生到科室主任,从“先进工作者”的荣誉到两个孩子的家庭教育,刘琪美在故乡深深扎下根。

  公路通了,医保覆盖了,家庭医生上门了,村民从“忍着病痛”到“主动求医”。这变化实实在在,刘琪美也从未将返乡视为“丧失在大城市的发展机会”。

  她的桌上,摆着几本厚厚的住院病案表。“每天做病情记录、查房、诊疗,都是很普通的工作,但这里也是一个舞台,我们做的事对群众很有意义。”

  12月13日,华坪女高第一届毕业生、华坪县中医医院主治医师刘琪美正在为患者理疗。

  这些返乡的女高毕业生,在普通的岗位上,干着平凡的事。在讲台上,她们创新方法给孩子们讲解知识;在诊室里,她们用医术为患者解除病痛。

  从华坪县城出发,沿着蜿蜒的公路行驶一个多小时,便到了永兴乡。这段路程,彝族姑娘周光芳再熟悉不过。作为永兴乡中心卫生院中医科医生,她每日往返于此。

  这位华坪女高第一届毕业生,2014年从医专毕业时,曾面临选择:留在厦门实习,月薪近五千;回到家乡,基层医疗岗位月薪仅千元。

  一次回母校看望张桂梅老师的经历,让她做出了决定。“张老师和我们聊起家乡人才紧缺,她建议我们,如果家乡有招考机会,不妨试试,为家乡做点贡献。”这句话触动了周光芳心底最柔软的地方。于是,她参加了事业单位考试,成为永兴乡中心卫生院的一名医生。

  最初的适应期并不轻松。乡镇卫生院条件简陋,值班室狭小得仅能容下一张80厘米宽的上下铺。冬日寒夜,气温常降至零下,急诊的敲门声时常将她从睡梦中唤醒。这样的日子,让她偶尔会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。

  但很快,一件小事坚定了她的信念。一位年轻妈妈带着孩子来看病,自己身体不适却舍不得就医。“家里觉得是小毛病,没必要花钱。”周光芳为她开了不到十块钱的药。几天后,这位妈妈特意前来道谢,说药很管用。

  “那一刻突然明白,在这里,我的价值是这么具体。很多农村女性,甚至连为自己看病的意识都很微弱。”周光芳说,这种被需要的感觉,抵消了物质上的清贫。

  十年光阴荏苒,华坪的医疗卫生体系愈加健全,周光芳也从临床医生成长为副院长。在乡村,医疗共同体建设让县乡医疗卫生资源有效下沉,送医上门惠及偏远群众。每月她带队下乡义诊,深入大山里的村寨,用医术缓解乡亲们的病痛,也一点点普及现代健康观念。“能回来服务一些人,点亮一小片地方,就够了。”她说。

  教育不是孤立的灯塔,而是与这片土地的脉动紧密相连。女高毕业生们的故事,如同山间清泉,静静流淌。在这条回归乡土的道路上,她们的职业不同,但都让改变在平凡中悄然发生。

  已经68岁的张桂梅说:“过去我总盼着更多孩子走出大山,如今我也希望有些孩子大学毕业后回到大山。”

  从“走出去”到“返回来”,华坪女高毕业生和许许多多年轻人一道,和金沙江畔这座小城走出了一条同频共振的路。这条路上,有她们在田间地头、课堂讲台的踏实脚印,更有教育的力量在时代变迁中沉淀出的真实回响。

星星汇成星河

  人们常说,教育改变命运。这种改变,往往被想象成一条从乡村通往城市的单行线。但在华坪,有一群姑娘走了一条不太一样的路——她们从大山深处走出去,看过世界的广阔,又在青春正好的年纪,主动回到了大山。

  一个人回来,光或许微弱。但当她们彼此看见、互相搀扶时,点点星光便连成了片,足以照亮一片山坳。

  何先慧至今记得那个下午。家里实在拿不出钱,她已经决定放弃读高中。直到班主任匆匆赶来告诉她:“县里新办了一所女子高中,公办的,不收学费。”她愣在原地,泪珠毫无征兆地滚了下来。

  在女高的三年,许多细节已经模糊,但一次猝不及防的家访,烙在了她心里。那天,张桂梅没打招呼,突然出现在中心镇河东村她的家里。正是冬天,母亲穿着单薄的衣衫,蹲在寒风中侍弄菜地。回到学校,张老师把她叫到身边,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叮嘱她要好好读书。

  “后来我才听村里人说,”何先慧的声音轻了下来,“张老师临走时,把自己身上那件羽绒服脱下来,硬是留给了我妈妈。”

  2017年,何先慧从昆明的学校毕业。同窗好友留在了昆明,进入培训机构,月薪过万。她回到了华坪二中,当月工资3200元。“教书在哪里都是教,”她说得很平静,“不如回来。”

  如今,她是班主任。班里超过八成的孩子来自山区,住在学校。不知不觉间,她也活成了张桂梅的模样——那张“刀子嘴”下,藏着一颗“豆腐心”。学生半夜生病,家长赶不来,她带着去医院;每次放假,都要确认每个孩子都安全到家,自己才踏实。她说:“看着一个又一个原本低着头、缩着肩的孩子,慢慢挺起胸走路,眼里有光了,这就是我觉得最有劲的事。”

  当年的听课者,今天成了讲课人。华坪女高那些回来教书的姑娘,她们自己就是从山沟沟里咬着牙念出来的,太知道农村孩子坐在高中教室里的滋味,太了解这群孩子在学习上的困惑所在。

  周云丽站在讲台上,教的正是自己当年学得最费劲的数学。她和孩子们走的都是同一条山路,有着相似的成长经历,她格外懂得农村孩子面对“二面角”这类抽象概念时的茫然,想给孩子们铺一条更笔直、也更温暖的学习之路。

  华坪女高高三61班学生胡琳说:“周老师为了讲明白一个图,用了整整半小时。我一下子就懂了。”张桂梅“能学懂的先学好,太难的慢慢来”的理念,也被周云丽一丝不苟地继承下来。她逐个给学生分析错题,嘴上或许严厉,心里全是盼她们快点学会的焦灼。

  “周老师和张老师太像了,都是刀子嘴豆腐心。”18岁的胡琳说。

  这份“我曾经就是你”的共情,在另一条战线上延续。在医院带教规培生的刘琪美,也总是想起张老师的“刀子嘴豆腐心”。她说:“她教会我们直面困难,更要心怀善意。”

  当年如果没有女高,“去打工”可能是很多华坪女孩既定的命运。如今在华坪县司法局工作的李佳宇,也曾是其中一个。家住船房乡的她,母亲早逝,父亲务农,家境窘迫。正是刚刚成立的华坪女高,接住了她即将坠落的求学梦。

  初中时成绩并不出众的李佳宇,在女高度过“时间被压榨到极限”的三年后,考入了云南大学滇池学院。2017年,她通过招考回到华坪县司法局,投身普法与依法治理工作,把一颗颗法治理念的种子,撒进山野田间。

  “刚回来那几年,感觉群众法律意识还比较淡,很多矛盾习惯用‘自己的办法’解决。”李佳宇说,“现在明显不一样了,遇到事会先来问问‘合不合法’。纠纷少了,讲理的人多了。”

  如今,芒果、核桃、花椒、柑橘等绿色产业在金沙江河谷地带铺开,光伏发电板在山坡上立起,乡村旅游渐成气候,法治理念深入人心。

  县域经济多元化给人们的发展带来了新的可能——不仅是教师、医生,许多行业都有女高毕业生和其他学校毕业的返乡年轻人,懂技术的人到清洁载能产业园的生产线上运维设备,热爱农业的人把石头荒坡改造成芒果梯田,会电商的人则把芒果卖向全国。

  这群年轻女性用“归来”的选择,悄然改写着世俗的偏见。她们不再是某个家庭里“迟早要嫁出去的女儿”,而是被乡亲们以“周老师”“刘医生”“何老师”“陈警官”来称呼的人。

  称呼的改变背后,是身份的认同,是价值的重塑。华坪县委书记王峥说,教育改变的不仅仅是个体的命运,它更能通过受教育者的回归,改变一个地方的气象。

  张桂梅说:“其实不管在哪个地方坚守,能坚守就行了。华坪女高的学生不挑地方,哪里需要就到哪里去,这就挺好。”

  她们确实没有挑地方。她们只是选择了需要自己的地方,然后像钉子一样,稳稳地钉了进去。

  12月12日,张桂梅在华坪女高同教职工交流。

“燃灯”接力 星耀华坪

  最近,华坪天气晴好,阳光温暖地洒在校园里,让人从心底里觉得敞亮。新年一天天临近,张桂梅惦记的,始终是孩子们——功课要学扎实,心气更不能丢。她心里还揣着一件有望成真的事:“明年,估计更多孩子会报考军校。”

  11月16日,荣获“八一勋章”的排雷英雄杜富国与其他三位先进模范,来到了华坪女高。他“见”到了自己一直敬仰的“七一勋章”获得者——“燃灯校长”张桂梅。当张桂梅伸手握住杜富国那空荡荡的袖管时,这位以坚强著称的女校长,再也抑制不住情绪,掩面落泪。

  那一刻,是两种坚守的相遇,是信仰与信仰的共鸣。在宣讲会现场,当女孩们用颤抖的手摸着杜富国勋章的那一刻,向往军旅的火苗在不少人心中点燃了。

  “我们邀请杜富国这样的英雄来宣讲,还带她们去部队参观,组织学生看红色影片。看到英雄的样子,听着他们的故事,孩子们会哭,哭完之后更有劲儿,眼睛里更有光。这种教育比单纯的说教管用。”张桂梅说。

  这些新的变化让张桂梅欣慰。“这些事,深深触动了孩子们的心灵。”她说,“爱国主义的根和魂,就这样一点点扎进孩子们的心里。她们的精气神就不一样了。”

  这将掀开关于成长与奔赴的崭新一页。华坪女高这些年的故事,正谱写着一曲青春之歌——它的旋律并不激昂高亢,却质朴深沉,能稳稳地落进人心深处;它的声音不算嘹亮,但和声很重,能唤醒一片土地上沉睡的希望。

  今年6月,张桂梅又举着小喇叭,为153名高三毕业生送考。自2011年首届学生高考至今,这样的送考她已坚持了15年。

  夏去秋来。新学期开学,女高又迎来了190多名高一新生。对她们而言,榜样不仅是挂在墙上的照片,还有走在校园里、可以亲切唤一声“学姐”的鲜活身影。

  在女高教学楼一楼两侧,挂着丁王英、吕朝丽的照片。女孩们每日从这里经过时,目光总会停留;张桂梅也经常在这里放慢脚步,望上几眼,眼神中有许多欣慰。

  吕朝丽是女高第一届毕业生,十多年前应征入伍,在部队几乎年年受表彰。光荣退伍后,她毫不犹豫回到华坪,用另一种方式报效家乡。

  英姿飒爽的丁王英,来自华坪县通达傈僳族乡。2021年9月,她主动申请前往条件艰苦的西藏部队服役。回忆起女高三年,她感慨万千:“张老师的每一句教导,我都记在心里。”如今,受她影响,她家所在的傈僳族村寨里,已有十余名青年相继参军入伍。

  张桂梅被人们称为“燃灯校长”。她点燃了自己这盏灯,照亮了女孩们前行的路。而今,她的学生们也成了灯——不是孤单的一盏,而是许多盏;照亮的也不再只是一段山路,而是连成一片光晕,温暖着更广阔的山乡。

  建校以来,女高的本科上线率、一本上线率稳居丽江市前茅。这些当初入学时几乎都是“线下生”的姑娘,最终实现了高考百分之百上线。这背后,是张桂梅和老师们耗尽心血的托举,是孩子们拼尽全力的苦读。

  对于走出校门仍面临困难的姑娘,张桂梅还要“再送一程”。“我们已经给很多考上大学的孩子提供学费、伙食费,让她们安心读书。”她说。

  但比高考数字更撼动人心的,是她们做出的选择。这选择关乎坚守——并非一劳永逸的决胜,而是日复一日在平凡岗位上的扎根;关乎价值——不追求个人利益的最大化,而是寻求个人价值与家乡需要的深度结合;关乎故乡——不止是魂牵梦萦的思念,更是扛在肩头的建设之责。

  采访中,记者遇到的每一位女高毕业生都说着相似的话:“我们做的都是普通工作,没什么惊天动地,但要像张老师那样,把每件小事做好。”

  她们都曾坐在同一间简陋的教室里,聆听张桂梅近乎严苛又充满大爱的教诲,都曾高喊过“我生来就是高山”的誓言。在毕业多年后回忆起张桂梅和女高的求学生涯,很多人依然落泪。

  她们用最朴素的方式,诠释着“回报”二字的真谛——不是轰轰烈烈的壮举,而是日复一日的坚守;不是遥不可及的口号,而是触手可及的温暖。

  故事仍在一年年续写。每年夏天,都有女孩从这里毕业,走向天南海北;每年夏天,也总有一些身影,选择回到这片群山之中,如雨水渗入泥土,星耀华坪。

  “孩子们,让这片土地变成美丽的花园,让我们的乡亲,拥有最美、最踏实的幸福!”张桂梅喇叭的呼唤,在校园里回荡。

(来源:新华网)